近牆有石榴樹一株,黃生攀援而上,聳身一跳,出了書房的粉牆,靜悄悄一個大花園,園牆上都有荊棘。黃生心生一計,將石塊填腳,先扒開那些棘刺,逾牆而出,並無人知覺。早離了帥府。趁此天色未明,拽開腳步便走。忙忙若喪家之狗,急急如漏網之魚。

有詩為證:已效郗生入幕,何當干木踰垣。豈有牆東窺宋,卻同月下追韓。

次日館中童子早起承值,叫聲:「奇怪。門不開,戶不開,房中不見了黃秀才。」忙去報知劉公。劉公見說,吃了一驚,親到書房看了一遍,一步步看到後園,見棘刺扒動,牆上有缺,想必那沒行止的秀才,從此而去,正不知甚麼急務。當下傳梆升帳,拘巡警員役詢問,皆云不知,劉公責治了一番。

因他說鄰邦訪友,差人於襄鄧各府逐縣挨查緝訪,並無蹤影,嘆息而罷。

話分兩頭。卻說黃秀才自離帥府,挨門出城,又怕有人追趕,放腳飛跑。逢人問路,晚宿早行,逕望涪州而進。自古道:「無巧不成話。」趕到涪州,剛剛是十月初三日。

且說黃秀才在帥府中擔擱多日,如何還趕上?只因客船重大,且是上水有風則行,無風則止。黃秀才從陸路短盤,風雨無阻,所以趕著了。沿江一路抓尋,只見高檣巨艦,比次湊集,如魚鱗一般。逐隻挨去,並不見韓翁之舟。心中早已著忙,莫非忙中有錯,還是再捱轉去。方欲回步,只見面前半箭之地,江岸有枯柳數株,下面單單泊著一隻船兒。上前仔細觀看,那船上寂無一人,止中艙有一女子,獨倚篷窗,如有所待。那女子非別,正是玉娥,因為有黃生之約,恐眾人耳目之下,相接不便,在父親前,只說愛那柳樹之下泊船,僻靜有趣。韓翁愛女,言無不從。此時黃生一見,其喜非小。

謾說洞房花燭夜,且喜他鄉遇故知。

那玉娥望見黃生,笑容可掬。其船離岸尚遠,黃生便欲跳上,玉娥道:「水勢甚急,須牽纜至近方可。」黃生依言,便舉手去牽那纜兒。也是合當有事,那纜帶在柳樹根上,被風浪所激,已自鬆了。黃生去拿他時,便脫了結。你說巨舟在江濤洶湧之中,何等力氣,黃生又是個書生,不是筋節的,一隻手如何帶得住?說時遲,那時快,只叫得一聲「啊呀」,但見舟逐順流下水,去若飛電,若現若隱,瞬息之間,不知幾里。黃生沿岸叫呼。眾船上都往水神廟祭賽去了,便有來往舟隻,那涪江水勢又與下面不同,離川江不遠,瞿塘三峽,一路下來,如銀河倒瀉一般,各船過此,一個個手忙腳亂,自顧且不暇,何暇顧別人。